在我出生的那年代,家中子女少說也有三、四個!至於五個、六個的也不稀奇,還記得小時鄰居有小名叫「十一哥」的,從這名字就可以知道他排行第幾,現今獨生子的比例不算少,但在那個家家都有一堆小毛頭亂竄的年代,若出現一位獨生子,可能會被看成異類吧!而我就剛好是那異類!
身為獨生子當然是萬千寵愛在身,從小到大父母關愛的眼神從未少過,別家小孩因為人數多,父母無法兼顧,可能只能分配到幾分之幾的注意,而我則是被四個眼睛,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保護著,別人家的小孩若是跌倒流血,大多是自行爬起,傷口洗洗,繼續玩;我若不小心受傷了,大人鐵定比小孩還緊張,傷口得仔細消毒、擦藥、包紮,一陣雞飛狗跳搞定後,還得留在家中觀察!身為獨生子,我的衣服不是兄長留下的,便當中的滷蛋絕對是一顆而非切半!玩具我獨享,房間我一人使用,書桌椅、書籍等,只有一位主人,身為獨子的我享受到許多獨一的好處…。
漸漸的獨生子的關愛成了獨子的責任,我知道我言行舉止不可以隨便,因為做錯事沒兄弟姊妹可賴,我更不能隨便與朋友出遊,因為我隨時要注意自身安全,不能出意外,我明白我得認真讀書,在學業上求表現,因為我得顧著父母的顏面,我得滿足父母的期待,我更要安慰父母的心,尤其在「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思維下,我知道我的責任,我不能有任何一點的失誤,讓父母失望,因為我是家中唯一的獨生子…。
在我求學時期,很多人會選擇出國留學,我則留在台灣就學,因為我無法留下老父、老母而自己遠走他鄉,同樣的,畢業後當同學們紛紛往北部尋求好的工作機會時,我則選擇回到當時較無工作機會的高雄,只因為老父、老母在家等待獨子返鄉服務;擇偶唯一條件也是以父母為主,因為家中只有我一個小孩,我必須扛起所有的責任。
隨著時光流轉,角色互換,當年四個眼睛關愛一個獨子,游刃有餘的情景,如今卻變成我一人「雙拳難敵四掌」的窘境,因為高齡父母已成為「老小孩」,記憶體已滿且無法更新,逐漸失智的父母,至今仍堅持要像年輕時自行居住,但是歲月早已在兩人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跡:骨骼僵硬,膝蓋關節退化,行動緩慢,疲累嗜睡,反應遲鈍,智力退化,兩人生活能力著實令人堪憂,但老人家依舊有著老人家的堅持,一不請外勞、二不請鐘點服務員、三不吃藥,就是要照著倆老過去的方式生活,卻不知他們生活品質,早已因為身體的每下愈況而失控。老母天天買魚、肉、蔬菜回家,卻忘記烹煮,長期累積許多腐壞的食物,每回去整理打包丟棄,就惹老母生氣;高齡老父仍不服老,總愛騎摩托車四處逛,卻是「看見紅燈直直走」,當我拿紅單請老父別再騎車以免危險,他很堅持的強調說:「我騎很慢!」,簡直就是雞同鴨講,無法溝通。
屢次接到電話:「○老先生因迷路,被好心路人送到本派出所,請速來領回。」要不就是管理員電話通知老母親又忘記帶鑰匙,被鎖在門外,請我快去處理,許多的突發狀況讓有病的我疲於奔命,明明自己身體已經亮起警告的紅燈,但是只要電話打來,我一定拔腿就往外衝,所以只要電話鈴響,我的心跳就不自主加速,因為總害怕是否老父、老母那裡又出事了,夜晚也無法安眠,就怕電話鈴聲隨時會響。人到外地辦事,心頭也如吊桶般七上八下,一點也不平安,總擔心我不在的時候,老父、老母若有事或出事,會沒有人處理,因為我是獨生子!沒見他們時總是擔心、掛心:擔心他們發生危險,掛心他們生活是否平安;見面時則是操心、煩心:操心他們衣、食、住、行生活瑣事,煩心老父、老母不肯聽我的意見,不願意改變生活模式,照樣我行我素,卻不知危機四伏,讓人擔心到食不下嚥、睡不安穩!
我心疼他們現在的狀況,但卻無力改變,我無法時時要面對一聽到電話鈴聲,全身就發抖的緊繃狀態,我真的好想改變這彷彿身處在戰場,卻不知何時砲彈會掉下的緊張,因為我知道生病的我已經因為這樣的壓力,讓憂鬱症益發嚴重,我無法想像一個生病的人,要如何去照顧兩個逐漸衰老的「老小孩」?唉,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我憂愁、我擔心、我緊張、我恐慌、我無助、我害怕,每次回家看見老父、老母那單純,既無辜又無助,對獨子依然有著最理所當然期盼的眼神時,我就彷彿被重重的打了一拳,因為在對老父、老母的奉養上,我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好想能喘一口氣,卻沒有任何兄弟姊妹能支援我,我快撐不下去了,我更怕有病的我比老父、老母先回天家,留下無依無靠的倆老,每回想到這,我心裡就大大愁苦,憂愁到極點,在最無助時,我把我的苦楚帶到神面前,我在神面前,傾吐身為獨生子的難處,傾吐無人幫補的困境,傾吐自己的病讓自己身心俱疲,傾吐自己緊繃的精神狀況,已經影響到自己與家人…傾吐、傾吐,我淚流滿面:「主啊,你可知獨生子的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