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媽吃齋拜佛已逾四十年。
二十多年前,媽媽的大腦長腦瘤需要動手術時,平日所敬拜的神明說,媽媽遇到非常大的劫難,不曉得能否挺過?
那段日子,爸爸常常不知所措地鎖著眉、搔著頭…。
唸經的兩個姊姊非常堅定地說,只要全家一起唸經,媽媽的手術一定會順利。在這種情況下,還未信主的我也乖乖跟著家人唸。只有爸爸依舊用他的方式,向他的神明祈福。
後來,媽媽的手術果然很順利。姊姊們很得意地說,他們的神明比爸爸的神明厲害。也因此,要媽媽跟著她們唸經,甚至不留情面地批評爸爸的信仰。
這些年,單親的姊姊獨力扶養孩子,孩子們都十分優秀,姊姊一再表示這是她努力唸經的成果。由於她的孩子實在是傑出到令人甘拜下風的地步,因此,大家也不敢質疑她那個需要每天計算唸經時數的信仰。
爸爸一直都沒說些什麼,但無論如何,爸爸就是不想接觸姊姊們的信仰。
不願在我們面前多談信仰的爸爸,對比著越說越得意的姊姊,神情總顯得有些抑鬱。
有一天,爸爸鄭重地告訴大家:「我離世那一天,如果你們孝順我,那就陪著唸一天阿彌陀佛吧!」
當下,姊姊表示:「我那一天就不回來。」現場氣氛立刻降至冰點。
我嚇得不敢應聲。但心想:這件事簡直是老爸的反撲!那一天算是老爸的場子,他多年來忍受我們各自的信仰,我還能說些什麼呢?
經過這事,我更不敢在爸爸面前堂皇地傳講福音,我只敢像幫他解悶般地唸著「一粒麥子落在後山」、「微聲盼望」、「海岸山脈的瑞士人」等宣教士的故事給他聽,告訴他宣教士在偏鄉的奉獻。
後來,姊姊得意地向爸爸述說她們的宗教已有機會進入歐盟及聯合國宣講時,爸爸淡淡地回應:「偉大的宗教,不是要進入權力核心,而是要到最偏遠、最有需要的地方去做奉獻。」
最近,失智的老媽媽住進安養中心,老爸爸顯得更憂鬱無助。
牧師師母知悉媽媽的狀況後,很誠摯地為我們代禱,師母並以其在老人照護上的專業提供我許多重要訊息,而且還用詩篇121篇的經文鼓勵我。
那天,兄弟姊妹們聚餐並一起討論媽媽的照顧問題時,爸爸只說他想和我坐在一起。之後,全場的討論他都沒有發言。
大家都擔心他憂鬱了,鼓勵他去住家附近的老人日照中心參加活動,他直接表示沒有興趣。
餐後,他怯怯地問我:「妳覺得我的腦袋和同齡的老人家比起來,有沒有退化得更嚴重?」我說:「沒有,沒有。你的表達很清晰!」我當下搬出師母教我那些辨識退化現象的觀察點,我告訴他:「爸,你的狀況好得很!」我也開始跟他介紹教會裡的松年大學辦了那些課程、我鄰居家老爺爺參加之後活潑開朗許多…。
那時,電視機正在報導佛教XX大師中風的消息。爸爸說,這些團體募了這麼多錢,有一天他們的精神領袖走了,會不會信仰就垮了?
我就和爸爸分享:主任牧師牧會三十年,非常受敬重,但他計畫轉換跑道去神學院教書,大家都很捨不得。不過,我們不擔心教會會垮,因為教會的頭是上帝,不是牧師,牧師只是神的僕人…。爸爸聽了非常認同,猛點頭,還說:「很多人誤把神的僕人當作是神,讓信仰偏差了。」
我趁機告訴爸爸,牧師師母都很關心他們,還送給我們一段經文。我直接用台語將詩篇第121篇唸出來:「我要向高山舉目;我的幫助從何而來?我的幫助從造天地的耶和華而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唸出經文。他認真地聽,還問我「幫助」二字我是怎麼發音?(「幫助」二字的台語,教會受早期英國宣教士影響,使用廈門腔發音)
我看爸爸是真的用心了,就順勢告訴他:基督徒面對死亡時,相對於一般人是有盼望的,因為基督徒離世後是要回到上帝的家,基督徒都是如此。所以,基督徒知道離別是短暫的,將來在天上的家彼此是可以再重逢的…。
那時,爸爸眼睛一亮,充滿羨慕。
我告訴爸爸,改天我帶你去教會看看!
他笑笑,點點頭…。然後問我:「我去那裏,會不會是最老的?」
我說:「不會,絕對不會。我們教會放眼看過去,一大半都是銀髮族,你還算年輕哪,九十多歲的大有人在。」
突然發現,令人憂心的教會老齡化問題,竟然還有鼓勵老人家走進教會的正面作用啊!真是萬事互相效力,叫愛神的得益處。
我知道,陪老爸爸認識神這件事,也許還會有曲折,但是我已經挺進一大步了。無論如何,我努力地播撒信仰的種子,也盡力去澆灌,但使種子成長的是上帝。上帝有上帝的時刻,我靜心等候!
(本文曾刊登於基督教論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