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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606 手足情深(林文褔長老)

於民國十年出生,大我兩歲的哥哥,從小就格外地疼愛我,無所不至的照顧自幼就體弱多病的我,偶爾有些頑童要欺侮我時,他一定挺身而出,握緊拳頭阻擋〝敵人〞,不管對方有多大多壯,那些頑童總是被哥哥〝誓死抵抗〞的氣魄懾住,知難而退。

但我卻有恩不知報,反而時常使性子跟他嘔氣,使他難堪。幸好他很有耐心,始終寬恕我的無理取鬧,因此我們未曾打過架。除了上課時間之外,不管玩耍或睡覺,一概是形影不離,而且我們的話題特別豐富,一見面就從天文地理大事,論到蒜皮芝麻小事,永遠講不完。因此我們倆的友愛成為鄉里的熱門話題,眾鄰居及家長都羨慕不已,說我母親好福氣,育有那麼和好的兄弟。

哥哥小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他卻不念中等學校(如同現在之高中、五專),只上了高等科(如同初中),其原因是他太懂事,考慮到我家之經濟狀況,自願放棄升學的。

當我於小學五年級,有一天下課後向母親稟告說:「老師對志願升學的學生於晚間加強補習功課,可否參加?」母親一口答應。等母親離開後,哥哥大罵我一頓說:「難道你不知道家裡沒有錢嗎?哪來的錢繳你升學後的學費?這樣做太為難父母了。」

但任性的我並沒有想那麼多,既然母親答應了,將來能不能升學是另外一回事,仍執意去參加。補習的場所是在老師的家中,每天晚上八點補到九點半,老師不但不收分文補習費,反而常常買糖果給我們吃。

哥哥唸完高等科後,前往台北就職,我則順利考上宜蘭農林學校。此時在台北辛苦賺錢的哥哥,並不嫉妒我,也從未因他沒有念中等學校而向父母發牢騷或抱怨,反而衷心祝福我。更感動的是,我讀書多年的學費,部分是哥哥的血汗錢,但他連一句討人情的話也沒有說過。

我除了哥哥外,尚有一位小我十歲的弟弟,他於十三歲時喪母,父親又年老,所以他的生活費悉由哥哥和我來負擔。哥哥有意讓他念大學,認為必須進入高水準的初、高中才有希望考上。因此將已在桃園縣大溪念初中一年級的么弟,安排於次年重考台北的建國中學初中部,結果弟弟順利地考上。

當時的建國中學是全省數一數二的優良學校,設有初中部及高中部。如果唸完初中部獲准直升高中部者,畢業後有百分之七十的學生能夠考上大學。可惜,初時成績蠻不錯的他,竟越唸越差,自動綴學,枉費了哥哥的一番好意。

後來哥哥和我皆結婚成家,我遷往高雄縣就職,哥哥仍住在台北,在台灣省政府建設廳上班,並與父親和弟弟同住照顧他們。哥哥對金錢非常的淡泊,身為公務員的他非常清廉,不貪分文不義之財,因此家境清寒,加上大嫂體弱多病,又要扶養爸爸及弟弟,所以常常會出現捉襟見肘的困境。

我很瞭解哥哥的處境,所以每個月都會匯錢給他,說是要給父親的,以此來盡一點本分。但哥哥對錢財的〝潔癖〞稍嫌過份,幾乎到了輕蔑金錢的地步。雖然我也不崇拜金錢,但至少會動腦筋投資一些副業,曾經做了紅糖期貨買賣、買地造林,與友人合股經營養魚場等與農林有關的事業,所以我的經濟情況比哥哥好得多了。

哥哥於光復後,搬進以前服務的日本公司之經理宿舍,後來該棟宿舍經政府接收,並於民國四十年拋售;規定現住者擁有優先申購的權利,而哥哥是公務員,可享受對折優待。該棟宿舍位於中山北路及南京西路口的巷子裡,屬於台北市的黃金地段,佔地三十七坪,當時的市價大概值四萬元,但政府的標售價格甚為低廉。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哥哥有意申購,於是和我商量。我問他要多少錢?他說售價是一萬兩千元,加上登記及整修費用,需要一萬四千元。我問他已備多少錢?他伸出一隻手指頭給我看,所以我問他是否已經有一萬元了?他卻說:「是一千元。」

於是我答應幫他的忙,隨後匯上總額一萬四千元給他。我認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分彼此。此時妻子的表現使我感動不已,當時該筆匯款,幾乎耗掉我們所有儲蓄,而她對這樁事未曾反對或發牢騷,完全順從我所為。

當時月薪八百元的我,為何有如此大的能力呢?其中有傳奇性的由來。我在紅糖工廠任職,光復後我們所生產的紅糖,全部內銷到中國大陸去。但當民國三十八年國民政府撤退來台後,大陸市場完全斷絕,所庫存的紅糖頓時銷售無門,前一年生產的紅糖悉數堆積於農家或糖廠的倉庫裡。而紅糖又會因潮濕融化,滲出糖漿發出惡臭,變成沒有人要的廢物。

蔗農們對翌年度的糖價失去了信心,但因甘蔗的生產期很長,需栽培一年半才能採收,所以當去年種植的甘蔗已長高,又捨不得銷毀改耕,於是爭先出售期貨,將該年度應得的紅糖,以廉價提前出售換取現金(當時糖廠與蔗農間的契約是以物易物,以甘蔗換取砂糖,自行出售)。

不過我認為當時的紅糖行情是失常,絕不會長期處於低潮,所以大膽向農民收購,可惜這之前,被唐榮公司倒帳,儲蓄殆盡,只好花了大約半年的時間,一點一滴像小孩子辦家家酒般地,將每月節食縮衣省下的錢,及家庭加工的工資悉數投入。

後來我國紅糖外銷途徑打通了,加上該年的甘蔗大歉收,新糖價格一直狂漲,竟然將我數月前以新台幣13~14元買進每包60公斤的紅糖,以150元賣出,淨賺了十倍。

說也奇怪,幸運好像是成雙的。剛剛賣出砂糖後,市面的黃金價格大跌,從一兩800元跌至600元,於是我將所有的錢購入黃金。沒想到,嗣後政府發佈禁止民間黃金買賣的法令,受到這禁令的刺激,金價暴漲,我買進不到一個月,竟漲至每兩1200元,於是逢高脫手。結果不到八個月的時間,我的微少本金膨脹到二十倍,更慶幸這期間新台幣絲毫沒有貶值。

這是上帝的恩典,上帝嘉勉我們倆手足情深,特地安排巧妙的機會賞賜給我一筆額外之財,以便幫助哥哥買房子,所以我將更加努力,將狹義的「愛兄弟」提升為「愛世人」,才不辜負上帝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