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經：傳道書八章8節；哥林多後書四章18節
引言：
近一個多月之內，教會有八位兄姐息勞歸天，走完人生的旅途。其中，有幾位是年歲已高的長者，也有幾位是長期臥病在床，對於死亡的到來，早已有所預備者，亦有幾位是因為突發狀況，而終止生命者。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剛從美國回到台灣，甫下飛機，就因為嚴重的腦溢血，而生命垂危，情況極不樂觀者。
當然，除了上述的兄姐外，最近的台灣，亦同時傳出兩位大家所熟識，正屬壯年時期的公眾人物，無意中驟然離世之消息。其一，乃毒物學專家林杰樑醫師（1958-2013）。其二，即大家所熟悉的棒球名人徐生明總教練（1958-2013）。巧的是，兩人的年齡一樣，同為55歲。
一、有限的無常
每當聽到有人離世之消息，就會讓人再次深刻的感受到，人生的有限、短暫與無常。基本上，這樣的感受，大衛在建造聖殿的準備工作完成之後，向上帝擺上虔誠的禱告時，就已清楚的道出：「我們在你面前是客旅，是寄居的，與我們列祖一樣，我們在世的日子如影兒，不能長存。」（歷代志上二十九章15節）約伯亦在家庭遭逢劇變，飽受人生的苦難後，發出同樣的感嘆：「出來如花，又被割下，飛去如影，不能存留。」（約伯記十四章2節）
人是有限的受造物，在世上之日，只有短短的幾十寒暑，或長或短，非人本身所能決定。基本上，這樣的教導，聖經中的智慧人，已經給予我們非常明確的提醒：「無人有權力掌管生命，將生命留住，也無人有權力掌管死期；這場爭戰，無人能免，邪惡也不能救那好行邪惡的人。」（傳道書八章8節）還有，詩人也給予我們其寶貴的體驗：「耶和華啊，人算甚麼，你竟認識他！世人算甚麼，你竟顧念他！人好像一口氣；他的年日如同影兒快快過去。」（詩篇一四四篇3-4節）
的確，人的生命只有幾十寒暑，任何一個人，皆無權力掌管生命，將生命留住，也沒有人有權力掌管死期，因為「死」這一場爭戰，無人可以倖免。既使是王宮貴族，或擁有家財萬貫的人，有一天，還是會走到生命的盡頭。
如此的提醒，詩篇九十篇10節所載之經文：「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給了我們非常明確的指引。是的，人的一生當中可以誇耀的，不過是勞苦與愁煩，且年日轉眼即逝，我們將如飛而去，走入歷史。
看到聖經這麼多對於人生的「有限與無常」之感嘆，遂又令人想起，台灣的俗諺中，有好幾句諺語，似乎是在對上述經文的詮解，猶如：「多少少年亡，不到白頭死。」「百年隨時過，萬事轉頭空。」「未歸三尺土，難保百年身；已歸三尺土，難保百年墳。」「人生開嘴笑難逢，富貴榮華總是空。」「百年還在命，半點不由人。」
1958年6月30日出生於嘉義縣朴子鎮的林杰樑醫師，是台灣少有的毒物學專家之一，可惜的是，2013年8月5日，林醫師是在「意外」而非「意內」之中，走完他55年的短暫人生。雖其一生在世的年日並不長，但他對醫學界的貢獻，可謂何其深遠，然最終還是逃不過人的有限與無常。
值得藉此一提的是，林醫師除了是位知名的毒物研究權威醫師外，腎臟醫學亦是他的專攻。林醫師是世上首位研發出農藥巴拉刈解毒劑的醫師。因著此一治療方法的發現，成了國內外醫學界的標準療法，進而被多本權威性的醫學教科書所引用，使得世界各國因著他的研究，蒙受其利。舉例而言，以農為業的印度，原本因農藥中毒的致死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然在引進林杰樑醫師所研發的治療方法後，致死率已下降到百分之六十。因為這項解毒劑的研究成功，使得台灣大大的降低了因攝入農藥而致死的案例。
事實上，林醫師會選擇農藥巴拉刈進行研究，乃巴拉刈自1962年發明以來，成了全世界被人使用最為廣泛的除草劑。可惜的是，由於毒性強，有高居百分之五十的服毒自殺者選擇這項農藥，導致巴拉刈成了服毒自殺的中毒死因之首。
每當我參加告別追思禮拜時，總會對人生有一次新的思考。人的一生當中，有很多機會與很多事情可以重來，惟獨生命是沒有辦法可以重新來過。因此，我們對於死亡都會有不確定的恐懼感。
前蘋果電腦的執行長史蒂夫‧賈伯斯（Steve Jobs, 1955-2011），罹患胰臟癌一年後，於2005年6月受邀前往位於舊金山的史丹佛大學，以＜談「死」前人生＞（How to live before you die）為題，發表演講時說道：當他被診斷出胰臟癌之後，醫生建議他回家準備後事，因這類型的癌症，非常罕見，不但難以開刀根治，更無法治癒，且只剩三到六個月的生命。當醫師宣佈這項消息時，乃意味著離死亡之日不遠了，似乎暗示他要將往後 10 年，想對孩子講的話，都得在這幾個月內交代完畢，以減輕對家人的衝擊。
賈伯斯說，聽到醫生宣布的當下，是他有生以來，和死亡最近距離的接觸。雖然經過一連串的治療，胰臟癌奇蹟式的得到有效的控制，甚至是痊癒，但最終，還是敵不過癌症的復發與病魔的侵襲，而於2011年10月5日撒手人寰。
在史丹佛大學的這場演講中，賈伯斯有感而發的談道：「……沒有人想死，就算是想上天堂的人也不希望透過死亡達陣，但死亡卻是大家共享的目的地，沒有人躲得過，這是注定的，因為死亡極可能是生命單一最優的創造，是生命的轉化媒介，清掉老舊、讓道新進，現在的新進是你們，但不久後的某天，你們將逐漸成為老舊，並遭清除。抱歉，這聽起來很戲劇化，但卻是千真萬確，光陰有限……。」
賈伯斯在接下來的演講中，乃要人作自己，為自己而活，跟著自己的感覺走，莫讓別人的意見雜音，淹沒了你的內在聲音，失去追求成就的機會。或許，這是賈伯斯對大學生的一種激勵固然不錯，然如何在有限的人生當中，實現無限的永恆，才是我們所需致力追求的。並非只是一味追求自我的實現，畢竟自我的成就，隨著生命的結束，便告終止，無法再繼續前進。
二、無限的永恆
儘管人的一生極為短暫與有限，且充滿著無常，然在生命的背後，卻隱藏著無限的永恆。保羅終其一生為了福音的工作而委身，雖他為福音而遭受到嚴重的逼迫，然當他回想過去追求世上一切可以「看得到」的東西，而沾沾自喜之後，最終，他還是體會到，那看得見的東西只是「暫時」，這一切，終將隨著時間的飛逝而成為過去；唯有與基督建立關係，獲得新的生命，才能享有「永恆」，即承受基督再臨時的新天新地。
質言之，保羅並不畏懼「外在之我」的患難，以及肉體痛苦和死亡的轄制；因他顧念將來永遠的生命和榮耀，而滿有基督的生命，使得「內在之我」不斷更新，而得享永生的盼望。當然，永生的榮耀，並非今生的受苦所賺回的酬勞，而是因為上帝對愛祂的人之賞賜。難怪，保羅會在致哥林多教會的書信中，肯定的指出：「原來我們不是顧念所見的，乃是顧念所不見的，因為所見的是暫時的，所不見的是永遠的。」（哥林多後書四章18節）
教會當中，有一位成功且富愛心的企業家，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佳，來日不多，隨時都有離開人間的可能，為此，曾多次偕同夫人找牧師共同討論其所要立的遺囑。經過幾次的電話溝通和見面討論後，遺囑內容才正式敲定。
遺囑簽字之後，一份交給公司的法律顧問，一份交給太太，另一份則交由牧師保管。當我看到他對身後之事如此看重，且決定將一部份的財產捐給弱勢團體時，內心深受感動，因他明白保羅在哥林多後書四章18節所給予他的教導。
古代的希臘哲人亞里斯多德（Aristotle, 384 -322 B.C.)站在哲學家的角度說過：「人生最終價值在於覺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於生存。」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 1879-1955）則站在基督徒科學家的角度道出：「人生的價值，應當看他貢獻什麼，而不應當看他取得什麼。」是的，在有限與無常的人生中，貢獻比取得更重要，也更有價值。
2013年8月28日清晨，接到一位愛主、樂意助人、熱心奉獻的會友，從桃園打來的「求助」電話，告知說，他和太太與妹妹前一天晚上十點多，剛從美國搭機回到台灣。飛機抵達後，辦妥出關手續，準備領取行李時，因行李轉盤還未運轉，為節省時間，太太乃先行上洗手間。但不知為何，過了一段長時間的等候，六件行李已經全部提領完畢，卻未見太太走出洗手間。納悶之餘，只好請同行的妹妹前往女廁察看。經逐一敲門，這才發現，太太已經癱坐在洗手間內，無法動彈，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經過機場人員的協助，爬進洗手間，把門打開，將太太攙扶出來，放置到輪椅上後，先行送到機場的醫務室，經過一段時間的處置，才呼叫救護車送往林口長庚醫院急救。
雖緊急送醫，但在救護車上，太太的左嘴角已經留出唾液，且陷入重度昏迷，不省人事，連車上的救護人員也直覺情況不妙。
抵達長庚醫院後，已是凌晨一點，經醫生的檢查與初步的判斷，發病的主要原因，乃歷經13個鐘頭的長途飛行，身體疲累，又缺乏活動，才會於下飛機時，使得血壓突然升高，導致腦部嚴重出血。醫生毫不保留的向家屬指出，太太的生命跡象微弱，昏迷指數只有三到四之間，情況並不樂觀，隨時都會有生命的危險，得住進加護病房進一步等待和觀察。
聽到會友的「求救」電話，實令人深感難過與無奈。身為牧師，只好在電話中先行帶領先生作簡短的禱告，祈求上帝的保守、帶領、扶持與醫治。禱告完後，我乃隨即發出一封代禱信，邀請教會的所有同工與長執們為此事祈禱。
信件發出一段時間後，陸續接到會友打來的關心電話，想知道進一步的情形。為能瞭解狀況，我乃再度去電探詢，結果，是由旅居美國，回台探親的媳婦所接聽，並非先生本人。媳婦說：「因婆婆的腦部有70-90％的出血，昏迷指數不到四，只比三略微高一點，若開刀取出血塊的話，很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不但得氣切，還得照顧一段長久的時間。為此，公公現在正和醫師在加護病房裡面商討下一步的動作，開刀與否，目前尚未決定。」得知最新消息後，我只好放下手邊的工作，再次祈求上帝的大能與憐憫，醫治處於生死交關的太太，同時祈求上帝能安慰與扶持先生的難過與無助的心。
當天下午，為能瞭解進一步的情況，我再度打了幾次行動電話探詢，所獲知的消息大致如此：由於太太的昏迷指數只有4不到，若開刀動手術，將腦部出血達70-90％面積的血塊取出，風險相當高。勉強開刀的話，既使手術成功，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若手術失敗，生命便告終止。為此，家屬和醫生商量的結果，決定先用藥物控制，若昏迷指數可以提高至7-8，才會考慮開刀。
旅居美國洛杉磯的兒女和父母親道別十幾個小時後，突然接到母親生命垂危，住進加護病房的通知，對他們來說，真是情何以堪！看到先生剛返抵國門，卻因太太的病情心力交瘁，無法休息，著實教人於心不忍。旅居美國的兩位兒子和一位女兒難過之餘，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回到台灣探望母親。
8月28日晚上10點30分，先生的弟弟來電訴說嫂嫂的病情，並要我向所有的關心者致謝時，說到一半，突然哽咽落淚，使得身為牧師的自己，也在難以克制傷心的情緒下，跟著掉下眼淚，且同樣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在不知如何以對的情況下，只好暫時掛斷電話。
訴說至此，我真的難以明白，一生愛人、愛主、愛教會、愛傳道人，又樂意奉獻的先生與太太，上帝為何會在他們的人生作出這樣的安排！身處難過、悲傷與疑慮的心情下，第二天，我再度去電關心時，先生告訴我： 「雖然此一突發的苦難，讓家屬遭受相當大的打擊，而難過痛哭，但這其中一定有上帝的意思在裡面，只是我們不明白真正的原因，唯一的態度，就是順服。」聽完先生這一段話，令人感動不已。
8月31日早上八點多，接到先生的電話，盼望我能於當天北上到長庚醫院帶領所有的家屬禮拜，同時討論拔管之事宜。由於31日早上，教會有一場告別式必須主持，又中午得接待台北來的多位客人，所以，乃請求先生能允許我主持完告別式，並接待完客人之後再北上。完成所有的任務後，我才於中午時分偕同內人趕搭高鐵前往台北。抵達台北板橋站之後，先生的二兒子與媳婦特地開車前來接我和內人前往醫院。正逢鋒面過境，天空下著大雨，在車上，二兒子一談到媽媽，隨即淚流滿面，哽咽得說不話來。在傷心的氣氛下，我和內人也一同掉下傷心的眼淚，用哽咽的聲音互相安慰。
因大雨之故，板橋往林口的公路出現大塞車，足足開了將近50分鐘才到達長庚醫院。進入加護病房的家屬休息室，所有的家族已經全部到齊，決定先行禮拜之後，再決定拔管之事宜。禮拜之前，我先和內人進入加護病房探望太太，一見到奄奄一息的太太，我和內人眼淚隨即奪眶而出，經過讀經和禱告，並將眼淚擦乾之後，才走出加護病房。
家庭禮拜結束後，家屬決定立即拔管。然和加護病房值班醫師醫師溝通的結果，礙於法令之故，醫師建議，若要留一口氣回家，醫護人員得隨車回到家裡之後才能拔管，否則，只能停止藥物的供給，同時撤除身上的醫療器材，提供氧氣的肺管絕不能拔。為尊重醫師和法令的規定，只好等待上帝的旨意成全，不以「人為」的方式處理之。當一切決定皆就緒後，我才和內人返回高雄。
經過一天的等待，9月1日傍晚，接到先生的長子之電話，媽媽已經於下午5：04安詳的回歸天家。
太太雖然在有限的無常中遭遇苦難而息勞歸天，然其信仰精神，已經超越人性的軟弱與有限的限制，與上帝同住在無限的永恆當中，而其先生堅定的信仰態度和言語，也已經實踐出保羅在哥林多後書四章18節所給予我們的教導。
結語：
無可否認的，人是受造物，有人性的軟弱與有限的限制，然因有上帝的形象，乃同時具有無限的可能性，端賴我們如何追求與前進。雖人很難突破人性上所受的限制，然還是可以超越，因耶穌肯定的告訴過我們：「在人這是不能的，在神凡事都能！」（馬太福音十九章26節）。
約翰一書二章17節清楚記載：「這世界和其上的情慾都要過去，惟獨遵行神旨意的，是永遠常存。」可知，有限的人，若願意奉獻自己，順服上帝的旨意，肩負使命，則有限的人生必能成就無限的生命。